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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特别报道:他们的劳动节

来源:未知 作者:侠客 时间:2018-12-19 20:07 文字大小: 【大】 【中】 【小】 点击:
核心提示:一个网游地推的一天9点福州,阴,有零星小雨飘落。初夏这种天气,很是能激发一些文学青年的诗人情怀。但小I明显没有这个雅兴,他推着电动车从家里出来,抬头看看天,略为犹豫一下,返身拿了件雨衣放车上出门。小I

一个网游地推的一天

9点

福州,阴,有零星小雨飘落。初夏这种天气,很是能激发一些文学青年的诗人情怀。但小I明显没有这个雅兴,他推着电动车从家里出来,抬头看看天,略为犹豫一下,返身拿了件雨衣放车上出门。

小I这是去上班,他的工作是网游地推,工作场所就是整个福州鼓楼区的100多家网吧,他要在这些网吧之间骑着电动车跑来跑去,所以他痛恨下雨天。

9点半,小I到了公司,报道完后,领取一些资料,做点交接,然后背了一包网游海报和传单出门,开始一天在网吧间的奔波。

10点

小I到第一家网吧,这是今天工作的开始。进网吧后,他四处张望一下,找到正坐角落里上网的网管,刚打个招呼,对方就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让开电脑:“你用吧。”小I立马点头道谢,也不坐下,就那样弯着身子,飞快地打开IE,输入个网址,点了下上面标着“网吧打卡”的一个按钮。“这是在打卡,系统会检查到你打卡的IP,这样就能知道你来过这家网吧,什么时候来的。”地推借此向游戏公司证明自己的出勤,每到一家网吧一定要找台电脑上网打下卡。

打完卡后,小I拿出一叠宣传单和新手卡,挨个找正在玩游戏的客人发。“新游戏,30号才开服的,关注一下。”小I一次次地重复这句话,客人们有的点下头略作示意,有的一脸漠然毫不理睬。小I也不在意客人的反应,他就那样不断地重复“关注一下”,然后递过去传单和新手卡。上网的客人并不多,小I转一圈就发完了。他又拿出叠来放在吧台上,这样可以让客人结账时顺手拿来看看。

地推做的事看起来都是这么不起眼甚至卑微,但游戏厂商就是靠着这些一次次的弯腰和“关注一下”,在180亿的市场里争夺。

网游巨头们引以为豪的市场份额,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关注一下”中来的

11点

小I打开背包,拿出几张游戏海报和胶带。贴海报也是地推的主要工作内容之一,游戏厂商非常重视海报在网吧的张贴,他们管海报的张贴程度叫“覆盖率”,覆盖率的高低是地推工作业绩的重要指标。

网吧门口或者楼道两边,就是这些海报争夺的地盘。各色海报早把这些地方贴得满满当当,小I就只好把海报贴在别的海报之上。他的海报要比别家的大一圈,所以贴上去能整个遮住人家的。今天的海报贴得比较费事,因为公司要求对海报“封边”。就是贴好后,用胶带把海报的四边全部封好——这样海报更不容易被人撕下来。“封得好不好?”小I问我,今天他第一次封边,不是很熟练。

地推的竞争,早已细化到每一个角落。

但不管如何用心地贴,海报在网吧门口最多也就保留一两天。别的地推,也会来这家网吧,也会做小I做过的事,覆盖或者撕掉。“都是做地推的,大家都不容易。”小I说,对别家的海报,他是能不撕就不撕,只要旁边还有地方贴,他就不会去覆盖别家的海报。小I说,只有征途的地推,才会见谁撕谁,他摇摇头:“很恶心。”

“有没有为撕海报打过架?”我问小I。

“没有。”他笑一下,“一个月就那么点钱,不值得。”

“封得好不好?”小I问我。

12点

小I在跑最后一家网吧的时候遇到点麻烦:网管换新人了,他不认识。

小I走到吧台,对收银小妹说:“麻烦,我们找下网管。”小妹抬头看了看他:“找网管做什么?”“我们是XX公司的,过来做游戏推广。”“什么游戏推广……”小妹皱起眉头,小I就不再说话,放了一叠宣传单在吧台上,走开了。

“幸好我是这家网吧的会员,”小I找了台机子,拿出自己的上网卡,开机,上网打卡,然后立马下机。“一开机就是一块钱,”他有点心疼地说,“网管老换,不认识的话就没那么方便,要自己花钱上网打卡。”网吧一般都是开机就一块钱,有的高档点的网吧开机就是三块,如果全都自己掏钱打,小I肯定受不了,“有时候就去看看客人有没有去洗手间的,求他们帮个忙,让自己用一下电脑。”

“做地推最重要的就是跟网管的关系够好,”出去的时候,小I跟我说,“关系好了,事情要方便很多。”但网管经常换人,他也无法跟100多家网吧全都都搞好关系,所以这种被人皱眉头的事情不会少遇到。

整个上午,小I跑了7家网吧,花了差不多3个小时。我请他吃午饭,他不肯,说一定要回家,下午他要去某网吧做包机活动,有问题可以那时候再问,于是我们约好下午再见。

3点

小I的工作安排是上午跑跑网吧,下午主要就是包机啊,测试啊等活动。地推一般要在活动开始前半小时到场,做点准备工作。今天选定的网吧小I很熟悉,是关系户,所以一切顺利,很快就准备好了。趁此闲暇,我跟他攀谈起来。

“你做多久地推了?”我问。

“半年多了,”小I说,他以前做房产中介的,每个月底薪300块,没提成根本就是倒贴钱。现在做地推,一个月能拿一千大几不到两千。

“觉得辛苦么?”

“还好啦,工作时间比较自由,主要就是跑来跑去有点麻烦。”小I最恨下雨,下雨天做什么事情都困难得多。还有夏天也很累,大太阳底下跑着,人都晒得冒油。

网吧门口贴了张招人的海报,是另一家公司留下的,也是招地推,1800的底薪。“别信,骗人的。”小I不屑一顾,他对福州的地推公司了解得很,“说是1800,这扣那扣的,拿到手还没1500”拉新——拉新的玩家进游戏——数不够,是地推被扣钱最常用的理由。小I说,这些扣掉的薪水,多半是被推广经理吃掉了。他不太相信财大气粗的游戏公司会为难他们这些小地推,但推广经理是会的,有的甚至吃空饷,“7个人的事情分给你6个人做,报的是7个人的编制。”地推制度不完善,往往就是区域经理一手遮天,游戏公司又只在乎地推工作是否到位,其它并不关心。曾经有家公司拿点卡发地推工资,不想要点卡?好办,公司七折回收。一来一去,实际上地推的薪水被打了个7折。“很恶心。”小I说,对这些厌恶的事情,他都用恶心来形容。

4点

包机开始,小I跑去拉客人过来试玩。他在网吧里走来走去,试图说服每一个玩家都过来看看这款“30号才开的新服”的新游戏,拉过来的人,他还要教他们如何上手,如何操作。好在今天要求的人数并不多,10个人就好,小I算比较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客人们正在体验游戏,他也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下。

我问他未来有没有什么打算,他笑笑说,做地推没前途的啦,大不了做到个市级经理。不过现在市面这么不景气,找别的工作也难,还未必有做地推这么自由。“蛮做着咯。”他用福州话说,而未来,那是明天考虑的事情。

拉来客人还要教他上手

6点半

这边的包机结束了,小I还要去另一家网吧,那边在做一个游戏的测试活动,是一个新同事在负责,他要过去看看。过去后发现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于是写报告,拍照取材——好做工作的证明。一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他也可以回家了。

分别的时候,小I要送我去车站,我谢了他的好意,他也不坚持,骑车走了。

“这个小弟我常见的啦,很勤快的。”网吧做清洁的阿姨误认我是小I的上级,在一边不断地说着他的好话,“他常过来,很勤快的。”

我无言以对,只是看着他骑着电动车汇入街上的人流,渐渐远去。(全文完)

一天的工作结束,小I离去的背影

编后:

自从陈天桥登上福布斯富豪榜的榜首,网游就被视作一个造富行业,一款游戏造就数十个百万富翁的故事,早就不是什么新闻。做完这个系列报道的时候,我不由得自问:这真是一个造富行业吗?这几天来我所看到的了解的这些人,这些底层的劳动者,默默地贡献出自己的青春和汗水,而正是他们的这种“无差别的人类劳动”的点滴积累,如水推沙,终于构建起网游——这座金光闪耀、堆叠着财富和荣耀的大厦。

我们不能只艳羡、只赞叹大厦顶端的风光无限,而忽视基石的存在。

感谢本文的所有的读者,感谢你们这几天来,一直同一起关注中国网游底层劳动者的劳动节,关注他们的生活冷暖。

【文:PP猪】

【来源:】

【独家专稿 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价值,马克思认为就是凝聚在商品中无差别的人类劳动。那么,中国网游这个市值过百亿的产业,其中又该凝聚了多少人类的劳动?

这些劳动者是谁?在网游这座光鲜的摩天大楼之下,那些默默无闻的基石都是谁?他们过得怎么样?

中国网游产业金字塔最底层劳动者的生存状况,这个五一节,与你共同关注。

5月1日 游戏客服

在最早的网游雏形——文字MUD里,游戏管理员被称之为“大天神”,这个威风赫赫的名头,标志了管理员在游戏中风光无俩的身份。后来,图形网游大行其道,游戏管理员被简称为GM,game master,也是倍受玩家尊崇的职业。但现在,这个职业退化成一个卑微的称呼:游戏客服。

2009年5月1日,劳动节,国家法定的休假日,对游戏客服来说,节假日往往意味着工作高峰的到来。因为在假期里,玩家有更多的游戏时间,在网游公司眼里,这代表又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在线人数峰值,而对游戏客服们,则代表远超平常的玩家电话数量。

记者早上9点过赶到某网游公司客服中心的时候,那里的游戏客服们,已经上班1个多小时了。这些20出头的女孩子,在同龄人正在睡美容觉或者是刚刚起床为出游打扮的时候,就已经接了16、7个充满焦急或者怨气的玩家电话了。

“这工作很锻炼人,”游戏客服小A对记者说,她刚刚接完一个玩家说武器丢失的电话,“它能帮助你提高情商。”小A是个典型的南方女孩,个头娇小,声音温柔似水。她做客服已经三个月,还没过试用期。她说提高情商,实际上是说这工作会教会你如何控制情绪。

小A这个月上的是白班,从早8点到下午4点,中间有40分钟吃饭,其余时间里,她都要这样坐在座位上,几乎不间断地接玩家电话。昨天她接了70多个电话,每个电话4分钟左右,“长的有一个多小时,”小A说,这样算下来,她们一天大约要不间断地说上5个小时的电话,而且还得语调温柔,态度亲切,电话结束还要向玩家道谢请邀请对方给自己服务评分。

玩家的怒火,就倾泻在这样柔弱的女孩子身上

尽管如此,还是难以令玩家满意。实际上,对于游戏客服,玩家似乎从来就没有满意过。在2008年关于网络游戏的投诉中,有3.42%的投诉是针对客服的态度问题。

“会打客服电话的,都是有问题要解决的玩家,有的急起来就会骂人。”小A虽然入行才3个月,但早已见识过各色人等。有的气急败坏,开口就火爆非常。然而就算玩家破口大骂,客服也不能立即挂断电话,必须反问对方是否还有业务问题需要咨询,如果对方继续骂人,此时才能挂断。即便如此,也是最下下的选择,“永远让玩家先挂电话”是客服的第一生存法则。

“我们将在一个工作日内为你解决。”

“……”

“是的,一个工作日。”

“……”

“对不起先生,不是一天,而是一个工作日。”

“……”

“现在是51假期,下一个工作日必须得等到5月4号。”

“……”

“也就是说你的问题要等到5月5号才能解决。”

“……”

“对不起先生,我们将尽快为你解决,请问还有问题需要帮助吗?”

记者听不到耳麦那边说的是什么,但基本可以想象得到。这样对话一而再地重演,小A她们最害怕遇到这种觉得打个电话给客服就能让自己装备变回来的玩家。

而偏偏这种玩家最多,他们丢了装备或者充值不成功或者其它一些七七八八,总是希望打个电话自己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根本没意识到电话那头,仅仅是一个月薪不到2000块的小姑娘,她所能做的就是把你的问题记录下来并上报上去。

“很有压力,”小A说,“你不知道今天又会遇到些什么人。”虽然对玩家的态度失控早已见惯不惊,但她还是多少有些惧怕,毕竟别人破口大骂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假如运气不好,还会遇到骚扰电话。

“会觉得委屈吗?”记者问。

“会,刚开始会。”小A说。

“有哭过吗?”

小A笑而不答。

10点钟,又一批客服来上班了。小A她们实行的是4班倒,白班:8点到16点,小白班:10点半到18点半,小夜班:17点半到凌晨1点半,夜班:0点到8点。一月一轮换,小A这个月是白班,上个月是夜班,每天晚上1点半,她要骑半个多小时电动车回家。

这种交错的班次是为了尽可能实现各时间段的平稳过度,避免诸如在用餐时间段出现玩家电话接听不过来的情况。饶是如此,客服的用餐依然要分批次地进行,每一个组分成三批,每批40分钟。

小A今天排在第三批用餐,她说自己喜欢晚点去吃饭,一是人少,二是吃完饭就1点了,离下班只有3个小时,心理上感觉要快些。但由于记者要采访她,所以主管把小A调到第二批用餐名单中,记者向她道歉,她笑着说:“这有什么呀,喜欢只是喜欢而已,哪能由着你喜欢。”

这个柔弱的女孩子,早已学会什么叫忍耐。

小A的午饭是一勺红烧茄子,一勺冬瓜花蛤,一勺木耳炒蛋,主食是半份米饭。记者问她够吃么,她说,天气热了,自然就吃得清淡些。而且,“今天吃饭早些,不太饿。”

小A今天午饭吃得很少

对于未来,小A也有自己的打算,她希望做满一年客服后,能转去做游戏美工。她大学里学的就是2D设计,但游戏公司招美工要本科学历,她只有专科。所以先做做客服,希望一年后能转岗成功。

实际上,对游戏客服们来说,做上一年,就已算得老资历。如果坚持到一年以上,就可以调去楼下VIP室,接听VIP用户的电话。这些用户,往往是在游戏里花费甚多的玩家,嗓门更大,脾气也更大。(本节完)

5月2日 打钱工人

一、单飞者

5月2日中午,福清街头。

华南的阳光强烈而刺眼,本来就对日照过敏的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睁开眼后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子走过来,微笑着伸出手。

他就是今天采访的对象,小D,一个网游打钱者。

在小D的带领下,我穿过一条晾满衣服的巷子,钻进一栋老旧的居民楼。楼道里贴满通下水道和开锁的小广告,以及“在此倒垃圾者死全家”的大字标语。等我因阳光照射而缩小的瞳孔重新放大到能适应楼道的昏暗的时候,小D取出钥匙开门,说:“到了。”

小D的家和办公室,就在这铁门背后

到的是他家,也是他的办公室。

一年前,小D开始在一家代练工作室上班,辛苦几个月后,发现“事情不过如此嘛”,于是辞职回家,开始单飞。花2万多块钱配了12台电脑,利用过去认识的渠道买了某款网游的外挂,自己每天在家挂着刷游戏币。这些电脑被集中在一个架子上,就放在自家客厅里,用一个屏风围住,上面挂一张布帘,“防辐射的”小D说。客厅因此显得略为局促,餐桌也只好放在墙角。

我问小D,最近收入如何。他摇摇头笑着说,不太好。按照理论来说,12台机器,一天能刷出3、400块钱的游戏币。但这只是理论而已,实际上有太多变数,“一个月也就几千块,只能说比在外面打工好。”而前期的投入,总共花掉了小D三万左右的积蓄,现在本还没有回来。

聊了一会,小D打开电脑屏幕,查看挂机情况,还很小心地叮嘱我不要拍照——他担心自己挂机的账号被曝光,“那样损失就大了。”小D说的损失,就是封号。一旦封号,不但游戏币拿不回来,早期练号的投入也全都打了水漂,这种损失是伤筋动骨的。而不用外挂呢?不用外挂,“连电费都赚不回来。”小D说,“大家都用,你不用,手打能打几个钱?”

于是我不再坚持,提出给主机架子拍拍照,小D很痛快地答应了。客厅里光线并不好,我只好开了相机的闪光灯。也许是被相机的闪光灯惊动,小D一直在厨房里忙碌的妈妈出来看了看,她似乎有点担心,不知道客厅里这个挎着相机的陌生人是什么身份。不过她还是相信自己儿子的,所以仅仅是看了看,就又进房去了。

堆在客厅的主机

小D是85年生的,在别人眼中也许不过是个大男孩。但在这个家里,却是不折不扣的顶梁柱。在我们聊天的时候,小D卧室的门一直紧闭着——因为陌生人到访,他的未婚妻一直呆在里面,不愿出来。

所以小D,需要这12台机器,需要这12个外挂号,来打钱养家,养他的母亲和将来的妻子。

面对外挂,我们总是有太多可以指责的理由,但在生存面前,所有的理由都显得苍白无力。

二、作坊

阿龙他们工作室,在福清一个典型的华南小区里面,楼下的花坛里,种着的却是几棵包菜。

因为我的采访,着实让阿龙他们忙乱了一阵。我敲开门的时候,他们正手忙脚乱地收拾桌子——有人来采访,总是要打扫下卫生的。

非常乱的桌面,但这已经特意收拾过的了

所谓工作室,其实更应该说是个作坊。跟小D一样,这个工作室就是设在房间客厅里的,房主是阿龙,作坊老板自然也就是阿龙。但跟小D不一样的是,阿龙的摊子要更大一些,他有20台机器,业务也要更忙些,所以他还另请了4个人帮忙。

5个人,就这样分成两班,白天黑夜地照看20台主机,自然,上面都是外挂。“手动早就没人做了,”阿龙谈吐老成,“太辛苦太累,让你坐这里玩十几个小时的游戏,你受不受得了?”而用外挂,要轻松不少,却也好不到哪里去。阿龙介绍说,他们5个人都没有休息日,有事请假而已。也没什么作息时间,每天累了就去房间里睡觉,睡醒继续做事,吃饭则由他新婚妻子做好送过来。“实际上我最累,”阿龙解释自己并不是黑心老板,“他们盯着挂就是了,我还要操心各种问题。”比如说,销售、封号、买挂等等,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阿龙都吃不消。

“世道艰难,”阿龙说,那种随便开个工作室一年就赚个几百万的年代早就过去了,现在就算是老板也挣的辛苦钱。他这20台机器,最近情况惨淡,每天每台产出的游戏币相当于20块钱,一天就是400块。销路倒是不愁,但一个月下来也就12000,员工的薪水除去大半,再加上了电费、机器折旧、网费,“我拉了7根家用宽带”,阿龙说,因为光纤拉不进来,他每个月光网费就是13、400,“你说还有多少赚头?不过是比打工好一点。”他也是这话。

福清是一个有着出国打工传统的地方,所谓“福清帮”在海外是大名鼎鼎。但金融危机之下,国外的经济衰退得更厉害。“花二十多万跑去伦敦,大半年了连黑工都没得打。”阿龙谈起身边的例子,连连摇头。

或许是我们谈话的声音太大,里面房间的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首如飞蓬”的男孩出来,他坐在我们旁边,怔怔地看着电脑屏幕,长满痘痘的脸上满是稚气和困倦。这让我想起我的堂弟,他在一家酒楼做学徒,切菜搞得满手是伤,最近一次杀鱼的时候,鱼鳍刺穿了他的手掌。我想如果他能找到一份可以坐着上班、动动手指就行的工作的话,我会在乎他有没有用外挂刷游戏币么?

以前总是对外挂充满愤怒,但真的直面外挂打钱者的时候,我发现我失去愤怒的勇气。

这个一脸稚气的男孩,被吵醒后满脸困倦地坐在一边,怔怔地看着电脑

三:洗白

相比起前面这些人来,杨春就要算很幸运了。

杨春工作的地方,有宽敞的工位和实木地板,还有空调、饮水机、微波炉……一个很典型的都市公司的配备。我笑着说:“你们的工作环境比还好。”

这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如果告诉我的同事们,一个4人一间办公室,双采双通,配备厨房和沙发的办公环境,相信习惯了140多人挤一起的他们都是会心动的。

杨春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他靠接叮当猪网游平台的代练订单,销售游戏币为生。不过他们主要接各种玩家代练的单子,为玩家提供练级等服务。

“现在主要做《永恒XX》”,杨春一边打怪练级,一边和我说,“1——45级是1800块这样,如果是法师这种好练级的还要便宜点。”而外挂代练的话只要8、900,他们手动要贵上一倍,但业务依然繁忙,因为手动练级更加保险,不用担心被封号,客户很清楚这点。

“暴利的时代早就结束了。”杨春说,那种找买几台电脑十几个小屁孩,一年就能赚几十万美元的黄金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工作室,一般都不接这种手动代练的单子,因为划不来。

据杨春介绍,《永恒XX》从1练到45级大约要15天左右,平均每天的费用是120块,除去他们代练的人工,公司收入是30多块,这里面还要包括各种成本,除了上面提到的种种条件外,还有他们享受的员工保险,定期休假,免费宿舍等。

但尽管如此,让杨春老板依然头疼的是,人手不够。

“代练其实是个技术工种,特别是现在的网游,对微操要求越来越高,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干这活。”杨春介绍说,一个好的代练,意味着稳定的工作时间,高效的练级能力,因此公司虽然在提供很多福利之后,一个好代练每天依然能够为公司创造20%的利润。

20%,对于传统代工行业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利润了。只要上规模,同样可以赚大钱。

代练其实是个服务行业,他们有正常的工作环境,公司制度也很正规,杨春上班都要打卡的。他跟一个售货员,或者服务员没有多少区别,都是出卖自己的劳动而已。但当我问他有没有打算一直把代练做下去的时候,他还是微微摇了摇头。

“做到自己不想碰游戏那天为止吧。”他说,他还是不认为游戏代练是份正经工作。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只杨春一个,所以尽管他们公司开出不错的条件,但还是招不到人。

在人们眼中,游戏代练一直是个灰色产业,没有政策支持,没有法律认可,没有行业规范。游戏代练,也从来不会被人们当做一个正常职业来看待。

杨春他们,其实非常需要洗白,非常需要社会认可,认可他们一样是劳动者,一样是有正当工作的人。(本节完)

一个网游地推的一天

9点

福州,阴,有零星小雨飘落。初夏这种天气,很是能激发一些文学青年的诗人情怀。但小I明显没有这个雅兴,他推着电动车从家里出来,抬头看看天,略为犹豫一下,返身拿了件雨衣放车上出门。

小I这是去上班,他的工作是网游地推,工作场所就是整个福州鼓楼区的100多家网吧,他要在这些网吧之间骑着电动车跑来跑去,所以他痛恨下雨天。

9点半,小I到了公司,报道完后,领取一些资料,做点交接,然后背了一包网游海报和传单出门,开始一天在网吧间的奔波。

10点

小I到第一家网吧,这是今天工作的开始。进网吧后,他四处张望一下,找到正坐角落里上网的网管,刚打个招呼,对方就像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让开电脑:“你用吧。”小I立马点头道谢,也不坐下,就那样弯着身子,飞快地打开IE,输入个网址,点了下上面标着“网吧打卡”的一个按钮。“这是在打卡,系统会检查到你打卡的IP,这样就能知道你来过这家网吧,什么时候来的。”地推借此向游戏公司证明自己的出勤,每到一家网吧一定要找台电脑上网打下卡。

打完卡后,小I拿出一叠宣传单和新手卡,挨个找正在玩游戏的客人发。“新游戏,30号才开服的,关注一下。”小I一次次地重复这句话,客人们有的点下头略作示意,有的一脸漠然毫不理睬。小I也不在意客人的反应,他就那样不断地重复“关注一下”,然后递过去传单和新手卡。上网的客人并不多,小I转一圈就发完了。他又拿出叠来放在吧台上,这样可以让客人结账时顺手拿来看看。

地推做的事看起来都是这么不起眼甚至卑微,但游戏厂商就是靠着这些一次次的弯腰和“关注一下”,在180亿的市场里争夺。

网游巨头们引以为豪的市场份额,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关注一下”中来的

11点

小I打开背包,拿出几张游戏海报和胶带。贴海报也是地推的主要工作内容之一,游戏厂商非常重视海报在网吧的张贴,他们管海报的张贴程度叫“覆盖率”,覆盖率的高低是地推工作业绩的重要指标。

网吧门口或者楼道两边,就是这些海报争夺的地盘。各色海报早把这些地方贴得满满当当,小I就只好把海报贴在别的海报之上。他的海报要比别家的大一圈,所以贴上去能整个遮住人家的。今天的海报贴得比较费事,因为公司要求对海报“封边”。就是贴好后,用胶带把海报的四边全部封好——这样海报更不容易被人撕下来。“封得好不好?”小I问我,今天他第一次封边,不是很熟练。

地推的竞争,早已细化到每一个角落。

但不管如何用心地贴,海报在网吧门口最多也就保留一两天。别的地推,也会来这家网吧,也会做小I做过的事,覆盖或者撕掉。“都是做地推的,大家都不容易。”小I说,对别家的海报,他是能不撕就不撕,只要旁边还有地方贴,他就不会去覆盖别家的海报。小I说,只有征途的地推,才会见谁撕谁,他摇摇头:“很恶心。”

“有没有为撕海报打过架?”我问小I。

“没有。”他笑一下,“一个月就那么点钱,不值得。”

“封得好不好?”小I问我。

12点

小I在跑最后一家网吧的时候遇到点麻烦:网管换新人了,他不认识。

小I走到吧台,对收银小妹说:“麻烦,我们找下网管。”小妹抬头看了看他:“找网管做什么?”“我们是XX公司的,过来做游戏推广。”“什么游戏推广……”小妹皱起眉头,小I就不再说话,放了一叠宣传单在吧台上,走开了。

“幸好我是这家网吧的会员,”小I找了台机子,拿出自己的上网卡,开机,上网打卡,然后立马下机。“一开机就是一块钱,”他有点心疼地说,“网管老换,不认识的话就没那么方便,要自己花钱上网打卡。”网吧一般都是开机就一块钱,有的高档点的网吧开机就是三块,如果全都自己掏钱打,小I肯定受不了,“有时候就去看看客人有没有去洗手间的,求他们帮个忙,让自己用一下电脑。”

“做地推最重要的就是跟网管的关系够好,”出去的时候,小I跟我说,“关系好了,事情要方便很多。”但网管经常换人,他也无法跟100多家网吧全都都搞好关系,所以这种被人皱眉头的事情不会少遇到。

整个上午,小I跑了7家网吧,花了差不多3个小时。我请他吃午饭,他不肯,说一定要回家,下午他要去某网吧做包机活动,有问题可以那时候再问,于是我们约好下午再见。

3点

小I的工作安排是上午跑跑网吧,下午主要就是包机啊,测试啊等活动。地推一般要在活动开始前半小时到场,做点准备工作。今天选定的网吧小I很熟悉,是关系户,所以一切顺利,很快就准备好了。趁此闲暇,我跟他攀谈起来。

“你做多久地推了?”我问。

“半年多了,”小I说,他以前做房产中介的,每个月底薪300块,没提成根本就是倒贴钱。现在做地推,一个月能拿一千大几不到两千。

“觉得辛苦么?”

“还好啦,工作时间比较自由,主要就是跑来跑去有点麻烦。”小I最恨下雨,下雨天做什么事情都困难得多。还有夏天也很累,大太阳底下跑着,人都晒得冒油。

网吧门口贴了张招人的海报,是另一家公司留下的,也是招地推,1800的底薪。“别信,骗人的。”小I不屑一顾,他对福州的地推公司了解得很,“说是1800,这扣那扣的,拿到手还没1500”拉新——拉新的玩家进游戏——数不够,是地推被扣钱最常用的理由。小I说,这些扣掉的薪水,多半是被推广经理吃掉了。他不太相信财大气粗的游戏公司会为难他们这些小地推,但推广经理是会的,有的甚至吃空饷,“7个人的事情分给你6个人做,报的是7个人的编制。”地推制度不完善,往往就是区域经理一手遮天,游戏公司又只在乎地推工作是否到位,其它并不关心。曾经有家公司拿点卡发地推工资,不想要点卡?好办,公司七折回收。一来一去,实际上地推的薪水被打了个7折。“很恶心。”小I说,对这些厌恶的事情,他都用恶心来形容。

4点

包机开始,小I跑去拉客人过来试玩。他在网吧里走来走去,试图说服每一个玩家都过来看看这款“30号才开的新服”的新游戏,拉过来的人,他还要教他们如何上手,如何操作。好在今天要求的人数并不多,10个人就好,小I算比较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客人们正在体验游戏,他也可以坐下来休息一下。

我问他未来有没有什么打算,他笑笑说,做地推没前途的啦,大不了做到个市级经理。不过现在市面这么不景气,找别的工作也难,还未必有做地推这么自由。“蛮做着咯。”他用福州话说,而未来,那是明天考虑的事情。

拉来客人还要教他上手

6点半

这边的包机结束了,小I还要去另一家网吧,那边在做一个游戏的测试活动,是一个新同事在负责,他要过去看看。过去后发现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于是写报告,拍照取材——好做工作的证明。一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他也可以回家了。

分别的时候,小I要送我去车站,我谢了他的好意,他也不坚持,骑车走了。

“这个小弟我常见的啦,很勤快的。”网吧做清洁的阿姨误认我是小I的上级,在一边不断地说着他的好话,“他常过来,很勤快的。”

我无言以对,只是看着他骑着电动车汇入街上的人流,渐渐远去。(全文完)

一天的工作结束,小I离去的背影

编后:

自从陈天桥登上福布斯富豪榜的榜首,网游就被视作一个造富行业,一款游戏造就数十个百万富翁的故事,早就不是什么新闻。做完这个系列报道的时候,我不由得自问:这真是一个造富行业吗?这几天来我所看到的了解的这些人,这些底层的劳动者,默默地贡献出自己的青春和汗水,而正是他们的这种“无差别的人类劳动”的点滴积累,如水推沙,终于构建起网游——这座金光闪耀、堆叠着财富和荣耀的大厦。

我们不能只艳羡、只赞叹大厦顶端的风光无限,而忽视基石的存在。

感谢本文的所有的读者,感谢你们这几天来,一直同一起关注中国网游底层劳动者的劳动节,关注他们的生活冷暖。

【文:PP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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